在河邊洗衣的時候,阿春嫂說,好幾天不見阿香,是因為丈夫文志下手太重,打到伊死死昏昏去,要不是厝邊警覺來救,恐怕小命都沒了。「聽講是阿香寫符仔咒文志,文志才會遐受氣――」最年輕的麗珠說,有意無意地看著我。「寫符仔?阿香敢捌字?文志敢捌字?哼,拍某就拍某,莫佇遐全理由。」阿春嫂是我們這一群婦女的意見領袖
松本過了十分鐘以後終於想起那個面熟的男人是誰。他加快速度把眼前原本想好好享用的咖哩飯吃完,趕回去兩人相遇的那家本島人漢文書店。在進書店之前,松本在已漸漸亮起路燈的路上掃視一遍,但當然早已沒有對方的蹤影。書店老闆不諳日文,松本仍遞上名片,無論如何老闆至少能看得懂「台灣日日新報」六個漢字、猜得出他是記者
我一聽見大家對那位死者穿著打扮的形容,就想,該不會是她吧。我和玄仔每天從公學校放學後都會一起走路回家。其實我們個性家世背景興趣愛好都沒有交集,只是因為是回家同路的同學才一起走,同路還各走各的太失禮了,她應該也是這樣想。這種世故的態度不知道是誰教的,我們明明都才十二歲。
關於「膿人」,即使到現在,我們所知仍然不多。膿人的體液就是膿。膿人的皮膚,是膿汁與世界之間唯一的防線,要是碰破了皮,便有膿汁四溢,脫水而亡的危機,這樣死法的膿人,死時都是皮包骨,幸運一點的膿人,要是在破皮時能立刻止膿、並及時獲得輸膿,就能繼續苟延殘喘下去。
從戲園子出來的時候, 阿兄猶不停地指責我:就是看太多這種傷風敗俗的歌仔戲,才會鎮日想入非非,以後不准來了。我覺得非常冤枉,說要看戲的明明是他,要我陪同的也是他,現在一副很不想讓別人發現他來的,還是他,倒像我逼他似的。阿兄身為一名台灣文化協會「文化仔」,可以說是天生就瞧不起傳統戲劇,這一趟,大概也只是
在來台北帝大醫學部就讀之前,他在嘉中網球隊打的是軟網――不到一年前,軟網都還是台灣與日本的主流,怎麼說變就變了呢。還不太適應球的重量。球的彈跳速度也影響呼吸和跑動的節奏。當球跟球拍接觸時,揮擊的瞬間要使出多少力道,球才會聽話,仍在拿捏。想像著三盤二勝制要如何分配體力。面對的根本是一個完全不同的運動。
榮座的觀眾席滿座時可以容納八百人,今天只近半滿。「相信各位魔術的愛好者,最近攏有聽講東京來的消息:魔術永遠的查某囝,松旭齋天勝(Shoukyokusai Tenkatsu),佇四十八歲的這冬,宣布退休。」主持人掃視第一排的觀眾,他們挑釁的眼神,在聽見「天勝」時,稍微柔軟了下來。
這幅名為《裁判所》的畫作,終於再次來到了弁護士方雲輝的面前。在事務所裡拆開包裹時,就有股強烈的預感。方雲輝拿著畫,身體顫抖,耳邊轟鳴,彷彿回到了畫中的法院現場。六年前,台灣教育會主辦了首屆台灣美術展覽會,對入選畫作不服者,則在台灣日日新報社舉行了「落選展」。方雲輝出於好奇,兩個展都去參觀了,外行,看
國川記得自己怎麼學會看時鐘的。上課鐘響。公學校的老師在第一節數學課,拿著自製的教具教他們這群剛入學、只在學校大門口看過時鐘的一年生。這是時計,比較長的長針是分針,比較短的短針是時針,時針走到這裡就開始上課,走到這裡就是放學了,有人會看數字嗎?不會的話再三十分鐘後你就會了。「三十分鐘」就是長針從這裡走
昭和7年5月10日,火曜日,嘉義,氣溫最低二十四度,最高二十九度,天氣晴。深夜在正薈芳酒樓,木材商人們作東宴請的那群日本官員仍是又哭又笑。他們說,可惜近藤所長已經不在了,只能以他的銅像守護阿里山高山觀象所。慶祝筵席可以有各種理由,正薈芳外場領班阿照不用細聽就知道大概又是什麼領域有了什麼突破,見怪不怪
★★★去年此時,我生了孩子。一個女孩子。女兒這個月剛滿週歲。兩年之內,發現有孕,懷胎,分娩,哺育,既魔幻又寫實。魔幻是時間,日日有變,延展跳躍忽明忽暗。寫實在肉身。不知自己的肚腹撐開,能成為胚胎的房間。不知人類最初這麼小,小如寰宇裡一隻星星。
★★★我跟莉莉說,馬桶坐墊非常重要。廁所是整家民宿唯一讓我們感到安心的所在。但馬桶沒蓋子也沒坐墊。馬桶旁邊的洗手台,是套房唯一可以擺上筆電的桌面。如果忽略排水孔不斷冒出的蛾蚋、臭氣,以及龜速網路,大概能待個半小時。昏暗房間悶著久未有人出入的霉味,床單枕套散發著淡淡的,類似雨後衣物遲遲沒乾的腥臭。房間
★★★我們學校有一台雙推進式雙翼機,雖然是飛機,但是只能在操場滑行。陸軍提供給台北高校航空研究會的那三架練習機,就是真的可以飛的了。機械科的先輩劉君說,將來飛機會跟汽車一樣,變成人類最重要的交通工具,我們學會開飛機、修飛機,有一技之長在身,以後不愁找不到工作。他還說,就算要打仗,當空軍待遇比較好也比
★★★當小說家把Bee Gees〈First of May〉載入防水隨身聽的那一刻,夏天就開始了。SONY防水MP3。YouBike。《進擊的巨人》。堪稱小說家心中近十年間最美好的發明與創造,尤其是前者。戴上耳機,做完暖身,撲通下水,五十米標準泳池,左去右回,游泳的單位並非八百、一千,而是一首歌、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