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沒有一個病房,比它流速更慢了。久久一床轉出,一床轉入。我恍惚地以為它靜止了、不代謝。彷彿每張床都長出根,緊扎地表,日復一日,莖葉歧生,扶疏成林。幾年前,一位醫師離職,我接手他的職務。兩週一次,半天時間,來到一間收容清寒植物人的機構。這間機構歷史不算久,有幾位住民是創院住至今的。
孩子出生時屁股有青黑的胎記,醫生說那是蒙古斑,隨著長大就會慢慢消失,不需要太過擔憂。在他是嬰兒,我仍好奇地和妻子一起替孩子洗澡的時候,總看見那橫越小丘,兩團鬱黑的泥沼,即使等它沾滿細白的泡沫,泡進水盆裡,黑斑仍暈滲到無法探及的深處,像兩隻燒焦後僵直地揪住孩子屁股的手。
這時刻,雨傾。梅雨系統在島上空迤邐,像結構嚴謹的長篇敘事詩,讀得人一口氣喘不過來,窒悶。零散的雨滴,亂節拍,無序,有時憑靠一段風而疾,偶然粉碎一截棚而寂。水氣都是悠緩的,緩緩地滲,悠悠地浸,泡靡了意志,情緒卻汲飽了濕意而沉甸。是第三天,還是第四天了?每晨天光霾深,像含糊唇齒間的言辭,聞而不清,聽而不
婆家是傳統大家庭,婚前父母常提醒我,要端好大家庭的飯碗不容易,但是只要記住少說話多做事,尊重長輩友愛妯娌,凡事以同理心出發。只要能做到這些,基本上人際關係不會太差,大家會相處愉快。婚後我一直謹記父母的叮嚀,當個知吃知做沒有發言權的隱形人。我深知婆婆年輕就守寡,要養兒育女不容易,很多事她有自己的想法和
搬家的最後我環顧那些堆置箱籠,竟覺得很疏離。東西並不多,它們平日依各自所用分散安頓,但一旦放棄服務、脫出合理的座位並聚集起來,竟忽有無情的詩意:它們被暫時從生活堡壘上敲開拆散,成為一種叫得出名字卻彷彿不認識、非功能的放置,像在慣用語詞中重組出的陌生化語言,同時,它們不再降服於人的驅使,即使一組椅凳腳
沈信宏著,寶瓶出版沈信宏(1985-)首部小說集《歡迎來我家》,書名彷彿一句誠摯邀請,若配以〈甜蜜的家庭〉做主題曲,乍聽合搭,實則會是恐怖片中的甜脆音階──夫妻在兒子同學面前扮演和諧表象,關起門冷熱暴力交替;育兒、家務中隱形的丈夫,存在感具象化,一回家就變透明,又或只負責捨不得,將半癱母親丟給妻子照
許多父母一定有這樣的經驗,孩子嘟著嘴來到眼前說「好無聊」,顯然,孩子是在向父母發出陪伴的邀約,這個時候是最佳時機放下手邊所有的事,和孩子一塊享受無聊。是的,無聊也可以變成一種享受,一塊來感受一下無聊的狀態,然後說說無聊是什麼感覺?或是怎麼可以不無聊呢?
一個偶然的機會,看到徐賁先生對以色列著名政治哲學家,倫理學家阿維賽.馬格利特(Avishai Margalit,1939-)的《The Decent Society》一書的介紹,當時就有一種驚豔的感覺。對這本書中提出的社會發展的方向,理想社會應該有的樣子,我的印象是如此地深刻,以至於後來在台灣的清大
林新惠著,時報文化出版林新惠(1990-)首本短篇小說集《瑕疵人型》由科幻與寫實類型兼具的短篇、極短篇共組而成。偶現瑕疵的是成為數字的機器型號,露出破綻的是勉強撐持的寂寞人形――低限的情感,節制的敘述,仔細估量的文字,哪怕要講的是宅男具有普世價值的寂寞,或藉悼亡而出的欲望變形告解,林新惠毫不煽情,精
蕾蕾才剛到家就被管理員叫住:「林小姐,有妳的宅配,下午到的,我們先幫妳冰起來了,在這裡簽名就好。」「好,謝謝。」蕾蕾覺得疑惑,但還是在格子裡簽了名,把貼著自己名字的包裹給領走。「天啊,好重!到底是甚麼東西?真是奇怪了。」一手抱著沉甸甸的包裹,還提著滿滿的資料,另一手找鑰匙開門。
天色已黑,離投宿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恐怕得再摸黑三個小時以上才能抵達。嚮導庫瑪擔心會有危險,畢竟這次有查爾同行,雖然他忍著不說,但他已經瀕臨體力耗盡的狀態了,速度愈來愈慢,離我們愈來愈遠,不時得停下來等他。這也是我們無法照計畫時間抵達的原因。
素菁在大稻埕,霞海城隍廟後頭的街町,開了一家小餐館,召喚所有老靈魂。只是關於鹹派、滷味、無蛋蛋糕的遐思,何必在意老靈魂?大稻埕,所有老靈魂日夜逡巡,穿著20年代的舊洋裝,向路過的遊客詢問時間。從當年在報社相識,我覺得素菁是活在時間縐褶的人物,她不在意歲月的痕跡,再說,真的有歲月那種東西嗎?近年,她瘋
明明就不需要或很多了,但一定有些東西讓你看了就是很想再買,花些小錢也要滿足自己……〈取捨更有味〉被壺收服 周邊也買不完所有的故事,都從那盞茶壺說起。某年閨蜜決定要斷捨離之後,將心愛之物分送親友,我也榮獲一只美麗的子母壺,其作工精細繁複,當場將我「收服」。
去年三月,有朋友去了波蘭,拍回來的照片,春光斜長,自然澄淨,無人之景,之廢墟,美得讓人毛骨悚然,因為那是奥斯威辛。今年三月,我見到同樣斜長的春光,同樣無人之景。新疫情延燒歐洲老大陸,從輕忽到倉促,社會全面緊急關機,人們如地鼠躲在洞穴,如同近百年前,空襲警報一響,紛紛躲進防空洞裡去。偏偏春光來了。柏林
董啟章著,聯經出版延續《心》與《愛妻》「私小說」形式,董啟章新作《命子》亦由父/子關係出發,三段式小說互相折映。首篇〈命子:果〉以幽默好讀的散文體將其子種種耽溺固執卻也天真可愛的生活小事躍然紙上;次篇〈笛卡兒的女兒〉別開生面,將時空調度至笛卡兒赴瑞典擔任女王私人教師前夜,於阿姆斯特丹旅社與夭折私生女
穿上白色的制服,我就不是我自己。白衣黑裙、白襪白鞋,屬於高中三年我的模樣。剝奪色彩是齊整乾淨最快的方法,而白色又是如此純粹,彷彿跟世間宣告一切汙染皆不能近身,實際卻只是染上髒汙時帶來快感的根本,遮掩底下多彩的內衣多彩的心。那是「穿上校服,就要有榮譽感,端莊有禮做個優秀女性」的日子,本就存於社會裡的隱
吉田戰車繪著,黃鴻硯譯,大塊文化出版日本漫畫家吉田戰車(Yoshida Sensya,1963-)善於從日常生活微小感受與記憶點,汲取想法、事件、情況,加之發展特別無厘頭的四格漫畫。有酷愛替人、狗、車等安上隱形增高鞋墊的神祕太太、把孩子裝扮成椅子/地藏王菩薩/金髮外國人的瘋狂母親、要人贖罪的方式是寫
.不是我自誇我可是蚊子界手搖杯銷售排行No.1是狗狗最愛追逐與耍狠的對象是在餐館裡點菜之後總是被忽略的隱形人.目前的人生似乎只為了貓咪而活決心此後不再出門旅行雖說是為了貓但其實是根本沒有錢.喝很多水好像只為了提供足夠的汗水與淚水.喜歡孤獨與無聊
在感情裡,愈是信誓旦旦地說著彼此感情很穩定的,有的時候愈是容易出狀況,因為當事人覺得感情是最不需要去擔心的,因而把重心放在事業與朋友上,因為覺得感情很穩固,反而疏於去經營與維繫,覺得對方很懂自己、很明理,能夠完全支持、體諒自己,從原本的呵護變成了疏忽、冷落,而後無言以對,再來就是全然地不在意,感情也
有時,我還會想起那個畫面,一起走過的街頭,兩個相依的身影,有說有笑,手挽手,半秒也不分離。經過紅綠燈,路邊停車格,百吃不膩的滷味,我假想著,每個街口都是一樣紅黃綠,依然熟悉;我假想著,每一輛黑色汽車裡都是你,只是車窗貼太暗,看不清,甚麼都沒變,你依然還在我的生命裡。